7月4日一早,我独自一人驾车前往“野叁坡-佰草畔”景区爬山。两个半小时后,车到景区,购票入园。此时大约是上午10点,海拔1100米。景区内很凉快,道路整治得不错,石板铺的台阶大道通向山顶。将速干裤的拉链拉开,长裤变短裤,慢慢走,不着急,享受着山里的清凉。12点,到达1840米的“一览三山”,短暂休息后,下撤到草甸处,再向观景台、刺天峰前进。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最高峰大约1870米,想着没多远,从顶峰回来后再到草甸处吃饭,这时是12点20分。不一会儿,到达观景台,不停留,接着走。再往前走,石板路变成小土路(隐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把裤腿接上?又一想,就这几十米高,一会儿下来还得拆,算了吧。这一偷懒,铸成大错!)12点50分登顶,山顶蚂蚁很多,爬到身上。不能停留,呆几分钟照张相,急速下撤,原路返回。
快步走在小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左腿一阵刺痛,不由得我叫了起来,“扎死我了!”低头一看,一条黑色的小蛇,大约一尺长,拇指粗细,钻进草丛不见了。
我马上意识到被蛇咬了。先判断一下是不是毒蛇,看了一下牙印,两个小眼!是毒蛇!我惹大麻烦了!这时是13点04分。
立刻,拼命用手挤伤口,试图将毒液挤出。挤了一会儿,效果不太好,没挤出多少东西。制止血液回流?勒小腿没用,手头上又没有足以勒住大腿的绳子,不行。冷静一下,怎么办?嘿嘿,先照张相留个纪念吧!(第一张照片是被咬后1分钟的伤口。)报警怎么样?此处手机应当有信号,可等着一圈电话打完,救援上来不定多长时间呢。看来只能自救了。
离游客多的地方不远,只要到了草甸处我就有救了。想到这里,开始往山下狂奔。这一刻对“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的含义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跑着跑着,突然发现好像不是来时的路!看一下GPS,偏离来路有几十米了。真臭,上来时就看到了这条岔路。赶紧往回返,这时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跑不动了,坐下休息,接着挤毒液。再照张照片。这是第二张照片,被咬后16分钟。气喘匀了,接着跑。我的登山杖哪儿去了?一定是丢在刚才挤毒液的地方了,回去拿吧?好像那玩意儿不如我的命值钱,丢就丢了吧。不一会儿到了观景台。
一位护林大姐坐在那里休息,打过招呼后我告诉她,我被蛇咬了。护林大姐大惊失色,立刻撕开一个塑料袋,勒住我的小腿肚子,搀扶着我快步下山。走了几步之后,发现我还能自主行走,就说:“我先下去报信儿,你慢慢走到草甸处的小卖部”。说完,飞奔下山去了。
我一瘸一拐走到草甸附近。这时,开始有了全身的反应。手指尖开始发麻,脖子开始僵硬,头晕目眩,感觉就像醉酒。以本人酒量,大概是二两高度二锅头。护林大姐和许多工作人员、游客等在那里。有人帮我割断鞋带,勒住大腿,然后快速搀扶我走向下面的缆车。缆车停了下来,护林大姐把我搀进轿箱,并一同坐了进来。缆车立刻开动,向山下驶去。在车上没事,又照张照片,这是被咬后42分钟。车到索道下站,早有几名大汉等候,架着我走过一段不长的台阶路,把我放在等候的滑竿上,背朝前,面朝后,抬起就走。不一会儿,到了下层索道的上站。
再上缆车,向山下开。现在,全身反应加剧,意识开始模糊,二锅头喝半斤了。还差几十米到头的时候,我觉得好像睡着了。缆车停止的振动把我带回到现实中,几个人搀我下了缆车,走向停车场。把我塞进等候的桑塔纳轿车,二人一左一右,夹着我坐在后排中间。车子开动向山下狂奔。
后来知道,接到景区报警后,九龙镇中心卫生院的救护车也向山上开来。
在车上,我感觉恶心,要吐,就和左边的人换了座位,刚换过来,伸头就吐。由于还没吃饭,胃是空的,吐的都是黄水,大概是胆汁和胃液的混合物。
半路上与救护车相遇。找个宽敞的地方救护车掉头,把我塞进救护车,向医院驶去。
不一会儿到了医院。局部麻醉,扩创,清洗伤口,包扎。简单处理后,医生建议,马上送北京304医院。征求我的意见,救护车费大约800-900元,怎么样?“大概没人这个时候讨价还价”。担架把我抬上救护车马上出发,就连放在附近的背包都顾不上拿。这时,距挨咬1小时54分。一路鸣笛,经109国道直奔北京。
在救护车上又吐了几次。意识逐渐清醒,指尖发麻的症状消失,神经中毒的症状慢慢远去。
我躺在担架上看不到外边,一路上不断问医生,车到哪了?过清水了。过斋堂了。一会儿,车开始吃力地爬坡,外面突然黑了下来,噢,进了东方红隧道。车过三家店,该给家里打电话了。我可怎么面对家人哟!
告诉司机关掉警报器。我拨通了老婆的手机,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告诉她,请她到304医院,我被蛇咬了,正在赶往医院。对方反应可想而知:“不让你去你非去!你•#¥%……――*。大概多长时间到?”“半小时”。阜石路高架桥真好。车进304大门。大家把我抬上医院的平车推进急诊室。这时是下午5点多,距挨咬4个多小时。
医生问明情况,开始处置。打开包扎看伤口,“是在当地切开的?切得太大了,以后不好愈合。”没法责怪当地的医生。不能指望乡镇卫生院的医生具有和304相同的救治蛇伤的经验。仅靠我的描述医生不能判断是什么蛇咬了我,按蝮蛇的混合型中毒救治。连作三个皮试,破伤风、抗蛇毒血清和抗生素。好在三个都是阴性,不然我都搞不清哪个是哪个。和救护车结清了费用,与景区管委会的李主任互留了联系方式,救护车返回。化验、打针、止血包扎。推进急诊病房留观。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一天的故事讲完了,各位可能觉得没什么事儿了,我也是一样。天真地认为呆上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了。事实上,麻烦才刚刚开始。
躺在病床上没事干,胡思乱想,下面是几个“如果”。
1、如果不是我一个人,还是这条蛇,无论在不在景区,我勇敢的队友用嘴吸出大部分毒液,生还概率100%。要是换条大蛇,就要看队友的救治水平了,恐怕生存概率会下降到50%。
2、 如果还是我一个人,还是这条蛇,但不在景区,那自己连滚带爬几个小时后也能下山,下到村子里边求救,生还概率90%。
3、 如果还是我一个人,换条大蛇,又不在景区,呵呵,各位看到的就不会是这个帖子了。报纸上的一条报道可能会引起大家注意:“北京某某大学教师爬野山时失踪,经救援队搜索,在某处发现遗体,法医鉴定死于毒蛇咬伤。”
第二天
什么抹上蛇药,挂上液体自不必说。静养一天无事。
神经中毒症状完全消失,该血液中毒登场了。化验结果出来了,四项凝血指标都没数,结果全一样:“不凝血”。反映肾功能的肌酸激酶正常参考值55-170,本人5053。诊断为肝功能受损、肾功能异常。
第三天
先说止血。
早晨起来查房换药。医生拿来止血明胶。小小的一片,塞进伤口,遇血液后溶解,在伤口处形成保护膜把血止住。医生特意告知,这小玩意贵着呢,300多块钱。先用一半。处理后包扎好,干干净净。也怪我,自己去了一趟厕所。从厕所回来的路上就象发生了刑事案件,一步一个血脚印。赶快叫医生。医生来了,开包装重新处理,把剩下的150也用上了。并嘱咐,千万不能再下床了,现在要是有个什么胃出血、颅内出血必死无疑!
几个小时后,纱布再次被血浸透。再处理。这回改用冷冻凝血酶粉。撒在伤口上压迫止血。
到了晚上,又透了。找来了值班医生。看到血止不住,医生来了一手绝的。用绷带捆住大腿,外面再缠上血压计臂带,外面再缠上绷带。然后血压计打压250mmHg。出血立刻止住。撒上凝血酶粉,晾一会儿包扎好。血压计放气,松开绷带,用另一条绷带将伤腿高高吊起。从夜里12点一直吊到第二天早上。这一宿!一夜无眠。不过,真的很管用,血也不流了、腿也不肿了。之后的80多个小时,伤口没人敢惹。
再说肾功能。
化验结果把急诊科医生急得够呛,找来肾科医生会诊。肾科医生提出三个治疗方案。
第一, 最积极方案,全身换血50%。根据体重大约需要3200ml血浆。
第二, 保守一点,血液透析。
第三, 最保守方案,输200ml血浆,看病情发展。
选择了第三方案。连夜调来血浆输上。稍有过敏反应不提。这第三天算是过去了。
再往后事情就少多了。每天例行的吊针,吃药,两三天化验一次。
结果越来越好。肌酸激酶从5053下降到2000多,再降到800多,再降到200多。一周之后,凝血指标也接近正常。被咬后10天,7月14日,伤口缝合,7月16日,出院回家。被告之,从14日算起,14天后回来拆线。还有一条,可能是大家比较关心的,在医院12天,共发生费用一万六千余元。
故事讲完了,从中可以得到什么经验教训大家自己去想吧。最后,感谢救助我的景区工作人员、九龙镇卫生院的医生。特别感谢304医院的军医们,他们的敬业精神和精湛医术堪称行业典范。
被咬1分钟后
被咬16分钟后
被咬42分钟后
扩创后
缝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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