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带你去转山 于 2012-1-21 23:50 编辑
京西古道在京西。 当经历了从10世纪到20世纪初叶的千年繁荣以后,到上个世纪30年代前后突然归于宁静,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但到本世纪初,“京西古道”作为文物古迹、历史文化和旅游资源被再次提出来,实现了重生。
京西古道从京西模式口起步,西行跨过永定河,经圈门、峰口庵、王平口、千军台、大寒岭、斋堂、黄草梁、麻黄峪等小五台余脉的西山群峰,沟通京城和怀来、涿鹿盆地及以远张家口、内蒙和晋北要地。很明显,它对华北平原和黄土高原有紧密的连接作用;对京畿决策区域和塞外战略防御区域有紧密的沟通作用;黄土高原文化、草原文化经过京西古道与北京古都文化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这种走法想一想就能理解它在古代文明条件下的重要意义。 非常汗颜的是,我在永定河谷的109国道来来往往几十年,却一直没有关注过这条已经沉寂了的“国道”,直到近年参加了户外活动,才对京西古道有所了解;直到最近通过徒步京西古道,才对它的博大厚重,对它承载的历史沉积有了一点初步的接触:千年沉寂的等待,这初次的相逢,却是十足憾人的惊艳! 2012年1月14日,我等30人,从京西古道的灰地玉成桥向圈门行走。上午9:40我们乘公交车来到古道路口,徒步开始。今天走的这一段古道,可能是京西古道中最美丽、丰富的一个部分。原以为所谓古道不过是从前人们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道路而已吧,可实际一走自己真的震惊了,古道的规模和规格都使我讶异。从规模上讲,京西古道曾经是一条有六米多宽的官家大道,全部用石块儿铺砌而成。因为山路陡峭每隔一米左右就会栽立石一排,以防石块儿松动下滑,就是因为有这道工序,古道经久坚固,千百年来摸样不改。从规格上讲,古道遇河搭桥,遇崖劈山,遇垭成关。在群山中婉转迂回,始终保持着5-6米的宽度。古道虽然烟草漫布,荆棘丛生,成为遗迹,甚至人走起来都要小心,但依然有它的大气的气质和摸样。 10:30我们来到京西古道的重要枢纽王平口关城。 王平口关城,群山深锁的一个山坳。 王平口关城内外建筑遗址众多。这里曾是“西山古道总汇”。古时候西山古道的复杂道路系统最后归结到这个关隘。主要是西山古道的北线:三家店起,向西经过琉璃渠村,翻越牛角岭关城,再经过石古岩和色树坟,到达王平村,沿山腰北上到达王平口,这是西山古道一条主要的道路;西山古道的中线:模式口西行在麻峪过永定河,过大峪上行奔圈门进山,越过横岭上到峰口庵,过十字道村、小店子村,然后西北行,到达王平口关城;西山古道的南线:从卢沟桥(最早还没有卢沟桥)跨过永定河,然后西出大灰厂,上戒台寺,奔潭柘寺,过十字道村汇入王平口关城。 这三条道路在王平口以西汇成一路向西远去,以东则有不同的功能:北线,兴起最晚,可能与永定河水流量日渐减少有关。有记载的大规模疏通治理是在清代。比如光绪初年湘军左宗棠,不愿和李鸿章在朝庭共事,也为湘军势力太大怕引起清廷忌惮,西北远征归来后,主动奏请来西山兴修水利,企图水运京西煤炭进京。左宗棠来到京西以后大兴土方,治理河道,疏通道路。但由于中法战争爆发,左力主开战,并移师南方,不久死去,京西的工程被搁置,以水利运煤之事此后再无人提起。 京西古道的中线兴起很富于传奇色彩:唐朝末年军阀混战,刘仁恭以武力抢夺卢龙(今北京)节度使宝座后,取得了东到辽东,西到代县,南到易水这一广阔地域的统治权,成了这里的土皇帝,此人非常识土性,靠挖地道起家。唐朝末年某一年的某一天,他站在十字道村的山脊上,用手一指,有些口吃的说道:“以后这…这一带就叫玉河…玉河县了(现在门头沟区全境和丰台区部分地区)。征集民工,从这里到...到节度使府衙开一条大道,大道还要修到大安...大安山上去,我以后就住在大安山了。”于是京西古道的中线就这样形成了,人称玉河大道(玉河县的名称长期沿用,关于刘仁恭的传奇,我们一会儿还要提及)。 京西古道的南线主要由潭柘寺和戒台寺的香客走出来,这个不必多说。 站在王平口关城之上,远眺峰峦深处,隐没于荆棘丛中的千年古道尽现眼前。根据王平口关城附近的建筑遗址,我们可以合理的想象一下当年的繁荣。应该有政府机构吧,史书明确记载,明代设王平巡检司;应该有军事机构吧,作为一级行政治所,武装力量是不可缺少的,起码是非战斗序列的“武警”部队吧;每一天车辚辚马萧萧的,宾馆旅店是不可少的,甚至哪个头脑灵活的实权人物还会在这里开办一家KTV场所也未可知。 联想当年的繁荣。对比目前的人迹罕至,真是“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变迁啊。 我们30余人凭吊并领略了王平口的雄伟和苍凉以后,西行下到岩柳沟(拟似这个名字)谷底,在谷底超近向山脊上的古道迈进。岩柳沟是这段京西古道西侧的一道峡谷,石灰岩地形,树木不多,荆棘丛生。这里有80、90年代遗弃的村庄,有清朝道光23年兴建上个世纪前期关闭的道观。峡谷群山耸立,水萦谷环,以不羁的姿态斜插在古道的盘山转弯处,似一条弓弦,链接着古道的某两个点。我们勇敢的先民们劈山、凿石、铺路、架桥,好似在峰恋起伏间织就了一条长长的丝带。 这一段路,我们快速行进。王哥王嫂老当益壮,笨笨猫边拍照边追赶。姑娘们萌萌的,喘喘的;小伙子们,雄雄的,汹汹的;收队固囊小言则以嘹亮清脆的嗓音收拢着队伍。这一天的山地徒步速度有如神助,12:00我们到达小店子村下村头被废弃的煤矿。在废弃的煤矿午餐40分钟以后,我们重又回到古道的路上。 我们来到一个荒芜的古村落——小店子村。 小店子村和其他古道村落一样,也是人去屋拆,空留下那残垣断壁向人们诉说着世事的沧桑。 如果说王平口关城是古道关城的代表的话,那么,小店子村就是随古道兴起而兴起,亦随古道衰落而荒芜、衰荣与共的典型代表。看到这个村的规模,看到这个村的街巷道路和残垣断壁的建筑材料,以及风蚀程度,真的让我无言以对:无论是谁稍加观察都会判断出这是一处地道的古村落。它地处玉河古道的中段,古道繁荣时期,应该是沿路商户鳞次栉比,每日长途运输的驼、马浩荡而至,蔚为壮观。村里的居民过着安祥的生活,袅袅炊烟,朝雾夕岚。夕阳落山,鸡群上架,牛羊从山坡上回来。后来小店子村因古道的衰落,也因为当地煤炭资源的枯竭,在上个世纪90年代,村民集体搬迁,成为了今天的古村遗址。从被杂草侵漫的街巷穿过,满目所及是坍塌废弃的屋宇,苍凉、颓败、凝固的残破会感染每个通过古道的人。几百年来的沧海桑田,世事如此多变,使我们不能不看,不能不想,不能不发出感叹,不能不记住这个地方。 穿过小店子村遗址,翻过村后的山梁,向东南方向行走一公里左右,我们来到十字道村的古道关城。十字道村也已人去屋空,所不同的是,新修的潭王(潭柘寺-王平村)路穿村而过,为这个古村落的苍凉抹一笔新的色彩,现代化的柏油公路和古道、古村落在这里无奈的对接,并行于同一个时空里。 在十字道村,我们一行踏上崭新的潭王公路,从这里走向玉河古道的另一个重要关城——峰口庵。这一段两公里左右的柏油路修筑在山脊上,在这里可以看到门头沟的大部分山脉:东北方向有阳台山、妙峰山、张家山;北部,是具有西山之母和西山之父称号的清水尖和髽鬏山;西侧是铁陀山;南面是拒马河两岸的众多山脉。走在这群山环抱的山脊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抚摸着古道圆滑的路石,任谁人都会浮想联翩。 好吧,那就利用行走这段平坦道路的机会思考吧。 古道无言,只留下荒芜的村落和马蹄的印痕。战马嘶鸣,刀光剑影,号角呜咽,那可是你昨日的写照么?货通南北,交流东西,西风瘦马,游子思乡,这可是你所承载的田园诗情么?春来花万朵,秋至染山峦,夜照古时月,朝吹南国风。古道是千年不厌的画卷么? 是的,京西古道就是一幅容纳千年的历史画卷。在这幅画卷里,各类与古道有关的人物向我们走来,你看么: 率领20万虎狼之师的秦国大将王贲扬鞭跃马飞驰而至。有人说秦军从灵山、黄草梁杀奔燕国都城(今北京大兴县)并灭掉燕国,这个说法我不能相信。我清楚的记得古籍记载的是,秦国大将王翦与燕国主力在易水之滨决战,并乘胜攻破燕国都城,这样王翦不应该绕道怀来盆地再袭击燕国都城。但王贲(王翦之子)率军远征辽东,消灭燕国残余势力后,挥师塞外,攻破代地(今山西省代县、河北省蔚县一带),再次回师南下直奔齐国都城临淄,这几个来往,却有可能较早的踏出了京西古道的端倪; 我们的老朋友,唐末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乘着皇帝的銮驾走来了。刘仁恭割据幽燕以后,私设玉河县,并下令开山筑路,形成今天的京西古道中路的规模。但他开山筑路不是通商获利,而是向我们背后大约30公里以外的大安山运送金银财宝、珍玩和美女。原来刘仁恭总觉得在卢龙节度使治所呆着不安全,他要住在大安山的一个石洞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把自己统治范围的所有流通货币都收缴起来,再用黄土烧制钱币用以流通。他将强行收缴的货币运上大安山,埋在大安山的山顶上。十几年间,车马往来,可能是玉河古道最繁荣的时期。当他儿子发动政变将其推翻以后,这些埋藏的财宝没来的及起获,刘家父子就被李存勖杀掉了。据说这无数的金银财宝和铜质钱币只有一少部分被辽代的国王挖走,大部分仍然埋在大安山的高山上。 明朝宦官专权的鼻祖王振走过来了。王振,蔚州(今天河北蔚县)人。他自宫入宫,以狡黠取得明英宗的信任,逐渐控制了朝政。于是国家的财物都成了他家的财物。京西古道成为他伸向国库的一根吸管,源源不断地社会资财通过京西古道流向了他的家乡。王振败绩灭族时,籍没其家产,仅金银就有六十余库,玉盘一百多个,珊瑚树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其它珍玩则不计其数。客观上此人做了一件有益于民族音乐的事,他将宫廷音乐移入家庙智化寺(东城区禄米仓胡同),该寺师徒相承,一直严格保持古乐风貌,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音乐之一。据说还要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呢(喜欢穿胡同的朋友可以去听听)。青山有幸,峰峦叠嶂成通衢;古道无辜,曲直明幽载佞人。 长途运输的驼马浩荡而至。当然还有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古道沿边日进斗金的商户。每日五、六千条的骡马骆驼首尾相接,有的驼着粮食是从蔚县、鹿涿、怀来盆地运过来的;有的驼着布匹和食盐从京城而来。千磨万击,蹄窝遍布,蔚为壮观。 那一群人可是窑工么?他们衣衫褴褛,身背背篓,那是来古道两侧的煤窑讨生活的。常说:“家有半碗粥,不去门头沟。”他们一般秋收以后利用农闲时节来走窑,挣几个铜板在年根买上年货回家乡。但由于门头沟的煤矿瓦斯含量超高,爆炸事故频仍,很多人是回不去家乡的。 好了,我们已经走出柏油路,爬上了去峰口庵的山脊。沿古道向前直行,十几分钟以后,我们来到著名的蹄窝路段。畜蹄日月不息地蹬踩踢踏,历经七八百年形成2、30公分深的蹄窝。看到石板路上密布的蹄窝,首先想到了"水滴石穿"四字。我想问一声,这些深深的蹄窝,需要多少的驮畜来踩踏、又需要多久的岁月才能形成啊?
当我们来到峰口庵时,太阳已经偏向西边,斜阳下峰口庵更显得荒凉和颓败,这个京西古道上曾经商旅川流不息的关口,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只有依旧矗立的残破关门和地上倒伏的几块断碑在讲述着过去的历史。
回首今天徒步的京西古道,鼓角悲鸣已消逝在岁月的深处,骡马骆驼的驼运也成为历史的记忆。山下现代化的109国道各种车辆在轰鸣,京西古道已卸去了军事和交通的使命。
有风吹过,摇晃的树枝会记得;岁月流过,千年的古道会记得。是谁的歌声响起:“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曾经多少个今夜梦回秦关。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风沙飞不去苍白,海棠血泪……”
16:30,所有人完成今天的京西古道徒步,返回京城。 (部分照片来自活动照片贴中朋友的拍照,在此谢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