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旁人是否有此经历,我在刚到北京混迹的时候有一点很不适应之处,便是此地“爷”们的牛气。例如在上了出租车后我道出目的地后,司机往往不吭声便挂档、起步、开走(车速往往较快),这使我很怀疑他是否听到了我的话,加上我对北京各种各样的立交桥和环路没有任何概念,很怕他把我带到错误的地方再装傻多收钱。事实证明北京的司机大体很仗义不会绕路,但他们的牛气依旧—听到目的地后他们不吭声,也可能自顾自地哼着小曲,快到目的地时他们声音则穿透震耳的103.9交通广播的插曲扬声道:“快到了,哪儿停就吭声儿啊!”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但的确有种不适的感觉,司机的这种表现让我感到自己似乎是车上的不速之客,应该尽快掏了钱跳下车才对。 过了些时日看姜文的《鬼子来了》,忽然觉得马大三媳妇的一句台词非常适合上述情景,“这小日本子,咋说好话没好脸呢?”(注意:要用唐山话)
这种情形在生活中想必比并不少见,交通协管员对着行人大呼小叫、胡乱吹哨,很有吓唬行人的意味;黑车司机叼着烟头用十分牛气地吆喝着路人“走么?!走不走?”。如此等等,稍微细想便知道这类状况的主人公都有两个特点: 1。他们多是相对弱势的群体; 2。他们想找到尊严。
先说第一点。出租车司机每天在车里蜷缩将近10个小时却只能勉强维持家用;协管员没有编制,却比正规交警干的活更多更累;黑车司机大多除了开车没有一技之长,而且日日面临被“城管”的风险,压力很大。弱势群体的特点不言自明。
再说第二点。首先,弱势群体对自我尊严的看重往往高过普通人。在我看来,他们对尊严的追求甚至高过达官显贵-即那些依靠互相吹捧、相互算计而步步高升的人们。这一点很有些悲壮的意味。 其次,弱势群体通往实现自尊的途径往往很有限,因为我看不出黑车司机和交通协管员如果不对自身状况加以改进的话,还有何实现理想生活的出路?
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们的不够努力和自制(在我租住的房子楼下就拄着一位交通协管员,每日下班即酗酒、打牌和发牢骚,在我看来生不如死)造成,还有一部分是社会给他们的机会太少,但前者的因素一定大于后者。有限于此,如果不能创造理想生活,那么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生活在美好的幻觉中,这是很自然和正常的选择-因此他们对凡是拥有自己所不能拥有的人们产生原始的敌意,进而是蔑视,随后用自认为合适的语言和动作表现出来(多数是侮辱性的),看到曾经强者的不适后,快感和“自尊”便升腾起来。这种典型的意yin手法最大的优点便是无需很多努力便可以实施,快速有效;缺点它所带来的自尊感受来去匆匆,很不持久(例如乘客下车后,司机由于对此位乘客表现出轻蔑和不屑带来的快感在过几个红绿灯后就会消失殆尽),所以需要不断地重复刺激,而低级刺激过多往往更会导致深层地自卑。
大而广之,还有一些对他人无害的行为似乎也可以照如上的方法理解。例如在地铁上的嘻哈少年,他们咪着眼用余光将车厢内所有的人扫视一遍,荡着二郎腿,抬着下巴,抖着身体,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这似乎也是一种寻找自尊的方法,也似乎比凶巴巴司机进步了一些。
大土人 2009.09.7 |